辩证看待基础科学与技术创新的关系

来源：当代财经网时间：2018-11-12 14:56:47

我国经济结构调整，必须依靠体制创新和科技创新。但是，在推动体制和科技创新的工作中，我们遇到一系列认识上、政策上、实践上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势必影响我国的科技进步、经济发展和国际竞争力的增强。基础科学与技术创新的关系就属于这样一类认识问题。

基础研究要加强，特别是关系到国家安全和社会公益性的基础研究要切实受到重视，这是不容置疑的。但同时我们注意到，许多人特别是一些从事科学研究的同志头脑中存在着一维单向思维定势，认为没有基础性研究就不能有应用性研究，没有应用性研究就没有技术开发。这种观点值得商榷。

无论基础研究还是技术开发，都需要知识与能力的积累，都离不开人的勤奋和智慧，但二者不是单向因果关系，而是相互推动的辩证关系。不能把基础研究、应用研究、技术开发看成一条单向流水线，历史上和现实中许多重大原创性技术发明都无法用这条流水线来解释。美国发明家爱迪生一生获专利1093项。他幼年自谋生计，12岁当小贩，17岁当报务员，21岁到纽约打工，29岁自己创办实验室。他完成电灯等重大发明并非因为先掌握了光、电、材料等相关学科的基础理论。对工业革命有重大影响的蒸汽机的发明者瓦特1819年去世，人们对蒸汽机原理的研究成果大都在其去世很久以后才提出，如阐述热力学第一定律的论文最早发表于1842年，由焦耳完成该定律的证明则更晚。同样，我们的祖先在发明指南针之前也并没掌握磁学和地磁场的基础理论。

不能认为，进入20世纪以后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规律以及科学发展的规律已经改变，上面列举的原创性技术发明的例子不会再发生了，从今以后不先搞基础研究就不会有高技术了，一维单向模式就是对的了。事实上，实践与认识之间的唯物辩证关系不会因技术进步而改变。今天人们从事科技活动的基础和手段已经远远不同于过去，已有的高技术正在逐渐变成通用技术和工具，借助现有高技术进行的社会实践和技术革新实践必然孕育着新的技术创新，同时推动着理论研究的发展，而理论研究的新成果又将促进技术的进一步升级。这是一个螺旋上升以至无穷的过程。

在很多领域，基础性研究、应用性研究及技术开发之间不存在明显的界限。我们在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中遇到的大量急需解决而没有解决的科技问题也大都属于这种复合型问题。这些科技问题的解决既需要技术上的革新，又需要理论上的探索，需要多学科的技术专家和理论工作者共同努力，联合攻关，而问题的最终解决很难说是先从技术上突破，还是先从理论上突破。被称为当今世界四大科学前沿问题的物质的本质、宇宙的演化、生命的奥秘、智能的产生，都属于典型的基础科学研究范畴，但哪一个问题的进展都离不开实验、观察、测试、计算，都离不了甚至必须依靠材料、仪器、设备、方法等技术上的新突破。另一方面，从技术开发或应用研究开始，最终导致基础科学重大突破的例子并不鲜见。将基础研究、技术创新工作分段割裂，实行部门分工的做法，不仅难以搞好应用研究与技术开发，也难以搞好基础研究。我国的科技工作是否应该按基础性、应用性和技术开发性进行分类和分工，是个值得认真研究的重要问题。这个问题直接影响政府的宏观决策，进而影响我国科学技术进步、经济发展和国际竞争力的增强。

将基础研究和技术创新的关系看作一条单向流水线的观点是有历史渊源的。由于20世纪初期物理学两个重大理论的突破——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创立——直接导致了原子弹的研制，导致了核技术和半导体技术的广泛利用，使一些国家的科技政策制定者和科学研究工作者格外看重基础研究的作用，并且提出了诸如“基础研究不必考虑实际后果”、“如果过早地考虑实际应用，基础科学的创造性将会丧失”等影响广泛的观点。这些观点在世界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对我国科技界的影响也颇深。一些科研单位和科研人员轻视技术开发工作，不愿意到生产第一线去解决技术问题，造成基础性、应用性、开发性研究的割裂，与此有很大的关联。

我国科技体制改革已进行了16年，但是企业改革和科研单位改革由不同部门负责，改革难以配套和深化。企业从整体上讲还没有真正成为技术创新的主体，同时大量的科研单位独立于企业之外，科技与经济“两张皮”的问题仍然相当严重。据统计，我国每年大约产生3万多项重大科技成果，但能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不到10%。与此同时，企业又很难找到有市场潜力的科技成果。有的企业家面对激烈的国内外市场竞争，愿意出巨资上科技成果产业化项目，希望得到科技界的帮助。我们的政府部门也积极组织科研单位、高等院校的有关领导和专家与企业进行洽谈，结果发现很难找到企业所需要的成果和双方合作的切入点。政府设立的经济结构调整专项资金以及高科技创业风险投资，也因缺少好的科技产业化项目而难以充分发挥效用。最近，我们调研一个省的科研单位改革时发现，没有一个省属科研单位想进入企业，也没有一个企业想接纳某个研究所。科研单位普遍不善于与产业界合作，而习惯于由政府养起来，用政府的经费“自由选题做自己感兴趣的研究”。鉴于这些状况，我国受上述一维单向思维模式的影响就更加不可低估。

总之，在世界科学技术进步史上，在现实生活中，基础研究、应用研究、技术创新之间是相互作用、相互渗透、相互转化、相互推动的。正是这些不同类型、领域广阔、复杂多样、丰富多彩的研究与开发活动，有力地推动着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我们思考问题应该坚持唯物辩证法，不能被任何一种片面的思维模式所束缚。

此文发表于《求是》杂志2001年第10期;《人民日报》2001年5月12日。(作者：张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