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疫苗案引发的医疗体系信任危机

在平常无奇的中国中部城市山东省菏泽市，庞红卫曾经营着一项非常赚钱的副业——涉足非常红火的疫苗黑市。去年庞红卫事件曝光，直接撼动了中国免疫体系的根基。

庞红卫原是菏泽市牡丹区人民医院(Peony People’s Hospital)的一名药剂师。被客户称为庞姐的她在第一次被抓前累计销售疫苗480万元人民币(大约70万美元)。2009年她被判3年半有期徒刑，但获得缓刑，并未入狱服刑。

相反，她在2011年成为一家制药公司的销售员工，并搬到山东省省会济南市居住，开始从厂家购买快要过期的近效疫苗，然后卖给诊所。她的21岁的医学专业毕业的女儿也参与到这一生意当中。

庞红卫在几年时间里就赚了近7500万元人民币。她在租来的公寓和仓库里储存疫苗——两处地方都没有必要的冷藏设备，从而使得许多疫苗失效——然后批量销往20多个省市供人们使用。当地人曾发现她开着一辆宝马。

庞红卫在2015年4月再次被捕，警方突击搜查了她居住的3居室公寓。价值6900万元人民币的疫苗被没收。警方后来表示，她先是撕毁单据，然后拒捕，咬伤了一位警察的手指。

然而，尽管成千上万人由于庞红卫的生意而接种了无效疫苗，但只有一小部分家长了解实情。大约6个月以后，一家当地报纸发表了一则简短报道。

上海网络媒体澎湃新闻(The Paper)的两位记者去年3月对此事进行报道之后，这桩丑闻才引起全国关注，它暴露出中国疫苗流通网络存在严重缺陷。该丑闻使得公众对免疫接种的信心下降，并促使政府调整了相关政策，从而影响了跨国公司的利润。

社交媒体上充斥着父母们的绝望评论——许多人将该案与2008年影响约30万儿童的有毒婴幼儿配方奶粉丑闻相提并论。有传言称，这些疫苗可能导致接种者患病，甚至死亡。鉴于政府信誉跌入低点，世界卫生组织(WHO)忙出面安抚中国民众，表示涉事疫苗或许失效，但却是无害的。

然而，该事件依然重创了人们对医疗体系的信心。官员承认疫苗流通方面存在系统性问题。中国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CFDA)时任药品化妆品监管司司长的李国庆表示：“全国有药品检查资质的人员不足500人，监管检查存在死角盲区。”

中国总理李克强中断正在华南举行的一个国际峰会，宣布有关部门将严厉处罚相关责任人。

国有媒体报道称，在中央下令发起的中国式打击之下，数百名医药公司员工和地方官员被抓。但绝大多数公职人员只受到开除或者降级的行政处分。

李克强签署国务院令，收紧对第二类疫苗流通条件的要求，让有关机构直接从疫苗生产企业、而不是通过批发商采购疫苗，然后发到医院。疫苗采购全部纳入省级公共资源交易平台。

跨国公司表示，这些改革立即影响了疫苗销售。法国赛诺菲(Sanofi)的普药经理奥利维耶•沙尔梅(Olivier Charmeil)表示：“媒体一片哗然。我们在2016年的销售下降，影响非常大。”然而，他补充称，这些措施“从长期来说”可能是有利的，“我们相信，疫苗市场将继续增长”。

如今已恶名昭著的庞红卫在今年1月被判处19年有期徒刑，她的女儿获刑6年。但医疗行业专家表示，新的监管法规无法解决行事日益激进的制药产业与监管仍偏于松散的医疗行业之间的紧张关系。向庞红卫供应疫苗的许多公司似乎并未受到严惩。帮助那些宣称自己孩子遭受疫苗伤害的王胜生律师表示，案件缺乏透明度。她说：“我们请求卫生部披露疫苗案件相关信息，但他们回复称，这是不可能的。”

疫苗丑闻爆发一年后，在菏泽牡丹区人民医院，一位41岁的铁路工人坐在走廊里，他4岁的女儿在一旁玩耍。被问及对疫苗黑市的看法，他说，“我们当然担心”。但他补充说：“但是疫苗还是得打。如果不打，那么你的孩子就上不了学。疫苗再糟糕也就是无效，不会有害。”

免疫接种：中国官方项目运行非常好……就某些方面来说

按某些标准衡量，中国的疫苗项目是世界上最为成功的。1978年，中国政府为新生儿开展了6种疾病的免费公共接种项目——卡介苗、脊髓灰质炎疫苗、麻疹疫苗以及白喉-破伤风-百日咳三联疫苗。如今中国每年新生儿达到1600万人。在上世纪60年代初消灭天花之后，中国到2000年也消灭了脊髓灰质炎，比许多发展中国家都早。在2001年和2008年又分别有多种疫苗被加入到政府项目当中，包括甲肝和乙肝，以及A型和C型脑膜炎。

该体系的实施形成了两类疫苗，一类是被纳入公共体系、价格被保持在低位的疫苗，另一类是那些未被纳入体系的疫苗。研究人员Rachel Lee表示，结果是公共部门贡献了70%的疫苗销量，但只占疫苗业30亿美元总产值的三分之一。自愿接种的第二类疫苗(包括流感和狂犬病疫苗)利润更高。

在第二类疫苗接种方面，中国就做得不太好。城市老年人当中的流感疫苗接种率被认为只有个位数，而美国则大约是60%，这一定程度上是经销商和诊所加价销售所致，他们可以将价格提高一倍。家庭只能自费接种狂犬疫苗，整个疗程需要打4针，由辉瑞(Pfizer)生产的4剂疫苗需要3000多元人民币(合435美元)。

中国公共医疗体系资金有限，导致大部分医院和诊所依赖于患者所支付的费用。这让诊所有动机以最便宜的价格采购药品以提高利润率。正是这种需求——以及药品安全官员的监管不力——为去年山东庞红卫案的发生创造了条件。